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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园江
一个
2016年第一个工作日,当北风开始时,阴霾逐渐散去,天气转晴。
生活在北京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拥挤而沉闷的一天,而道路总是稀缺的,所以“随着时间改变空的房间”的戏剧在这个城市重复上演。几天前,同样渴望找到出路的中国经济刚刚告别了历年来异常寒冷的冬天,继续在冰面上蜿蜒前行。没有人能确切地说下一个春天什么时候来。
这一天是1月4日。热衷于新闻的人们发现,标题为“权威人士”的解说文章再次出现在《人民日报》的第一版和第二版上,这些文章珍藏着珍贵的文字,但人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些文字是在去年春天。当时,就在第一季度之后,中国经济正以7%的“令人不安”的速度回落,这是自2009年金融危机以来同期的最低水平,但并未脱离当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合理区间。当局及时出现,并就中国经济提出了五个问题。在他看来,7%是一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增长数字。
除了这些数字,微观中国的经济前景黯淡且不均衡。
最引人注目的是尚未感受到资本寒流的新经济。互联网交易正以每秒数亿比特的速度冲击着实体商业的破旧墙壁。阿里研究院院长高表示,这只是整个经济地图“二维”的开始。新能源正在小心翼翼地寻找一个连接用户的新入口——汽车。目睹光伏泡沫后,他们不再幻想独自挑战强大的垄断对手;机器人率先登陆,遍地开花,很快成为商界和政府的宠儿,完全忘记了富士康郭台铭早年“机器代替人”的冷酷预言……这是现实的一面。
现实的另一面——在被围困的城市里,被称为旧动能的传统力量正在呼吸。产能过剩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钢铁、煤炭、有色金属和石化产品都幸免于难,几乎整个行业都在努力赔钱。房地产库存屡创新高,二三线城市的市长们开始担心空郊区的房子,默默地承担着土地无法变现的后果。看似美丽的银行业已经被互联网打开,它们已经很脆弱,正在迅速接近风险警戒线;资本市场即将迎来短暂牛市的最后一场狂欢。
2015年,中国经济的重心反复在新旧之间转换,令人不安。
“中国经济五问”八个月后,又是新的一年。观察家们发现,当他们再次出现时,当局的眼睛已经缩小了他们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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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题为《供给侧结构改革的七个问题》的解读文章中,权威人士直截了当地说,供给侧结构改革不能拖延,也不能等待,否则,“病”会越来越严重,窗口期不是无止境的,问题不会等我们,机会也不会等我们。
细心的人已经注意到,在许多口语表达中,似乎已经被遗忘的一年被多次提及,也就是说,在1990年代末,确切地说,在1998年。
有关部门表示,1998年,我们还面临着外部需求低、国内需求不足和产能过剩的困境。当时,在压力下,纺织行业实行了大规模的限产和压锭,导致了经济的强劲增长和当今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与90年代相比,中国的实力相当强大,经济发展的基本面是好的,新的动力在增强,新的商业形式在不断出现,前景是光明的,经济不会像悬崖一样倒下。”
历史不能被假定。否则,回顾几年后,中国两代决策者的思想和行动是否真的达到了同样的目标?
二
1998年又是不安的一年。
经济数据的异常首先出现在统计局官员的视野中。1997年第四季度,中国经济突然下滑,不仅造成8.8%的年增长率,明显低于前一年的9.7%,而且最显著的是,通货膨胀率从8.3%骤降至0.8%。“软着陆”后不到一年,中国经济刚刚从两位数的高通胀中走出来,即将步入稳定轨道,但也面临通缩“脱轨”的风险。
决策者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中国外贸管理部门没有预见到东南亚金融危机的严重性,乐观情绪在出口贸易领域过度蔓延。他们甚至将1998年的外部需求增长预测定为10%。在接下来的三年里,负增长成了常态,这种乐观显然彻底失败了。
2016年1月6日,曾在海外生活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袁刚明告诉《经济观察报》,这是当年必须面对的一个新问题。经济从发高烧转为稳定后,立即进入急剧下滑。从外部因素来看,东南亚金融危机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对外贸易已经从高增长转变为负增长,资本已经流出。这种情况与中国近年来的情况相同,也许比现在更糟。
外贸疲软,内需启动也不及时。这些年来,政策制定者一直在推动住房货币化、社会保障市场化和教育补偿政策,企业家和购物中心也在忙于价格战,希望从消费者手中拿走真正的钱。然而,对当时人均收入仅700多美元的中国人来说,即使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他们也只是处于中低收入的最低水平。
此外,当时中国的城市化率仅为30%,农村收入和消费水平仅相当于城市的1/3。家庭储蓄率连续几年在30%左右波动,并呈逐年下降趋势。当鼓励消费和启动内需的政策落到人民头上时,它似乎无能为力。
经济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根据宏观监测和预警系统,到1997年底,经济运行已处于“正常”和“冷”区间的交界处,客观上存在继续放缓的惯性。
经济学家已经想出了药方。以吴敬琏、刘国光为代表的经济学家主张继续紧缩,以李一宁、董复为代表的另一批经济学家则认为经济已经趋冷,主张放松货币政策,还有人提出扩大基础设施投资以刺激需求。以《对抗》一书闻名的财经作家凌志军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当价格下跌时,企业流动性紧张,同时投资下降,经济差异开始变得明显。"
这是中国第三年成功实现“软着陆”。
1998年3月,北京又暖又冷。但在政策制定者眼中,比气候更难把握的是中国经济的温度。它应该过冷还是过热?我们需要保持经济增长的下限吗?前进的道路是什么?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朱镕基面临一系列选择。作为一个经济时代开始的标志,“包8”就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提出来的。然而,政策制定者仍然担心自1993年以来的经济过热。
在就任总理后召开的国务院第一次全体会议上,朱镕基明确表示,估计8%是可以通过努力实现的,但有两件事是绝对不能做的:一是银行放松货币政策,生产积压产品,这无异于“自杀”;二是下大力气,搞重复建设。
那么,除此之外,中国经济还有其他选择吗?
三
邱晓华仍然记得1998年的经济史。
自1993年以来,他一直担任国家统计局的首席经济学家,后来又去安徽省担任省长助理,这让他深刻理解了中国经济的重疾和微观痛苦。
在那年的一项调查中,他发现全国约96%的工业消费品处于供过于求或供需平衡的状态;超过60%的企业报告生产资料供过于求;在加工业,超过三分之一的企业使用不到50%的生产能力。38万家独立核算工业企业占用了6000多亿元的产成品资金,其中近2000亿元被非正常占用。
自1993年以来,当经济“踩刹车”时,焦点变得明显,产能过剩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问题是:处方在哪里?
邱晓华在随后一年出版的《1990年代的中国经济》一书中回顾说,对于推动未来经济增长的新的增长点,各方进行了广泛的讨论。总的来说,大致有三种观点:一是继续扩大贷款规模,增加投资,以总量扩张谋求经济发展;二是以市场为中心,以市场为起点,带动经济增长;三是通过结构调整重组资产,实现经济增长。
在他看来,第一种思维方式虽然是相对容易操作的具体政策,可以在短期内刺激经济快速发展,但从长期来看,它将不可避免地导致金融体系不堪重负,而金融形势将无法维持收支平衡,因此,通胀风险必然卷土重来。第二种思维方式受居民购买力和外贸环境变化的影响,短期内难以取得重大进展。第三种思维方式是国际经济发展的大趋势,也是适应经济结构调整和国际产业转移的可取方式。
因此,在公开发言时,邱晓华不遗余力地宣传后两项,特别是第3条。
巧合的是,这一观点当时在国际社会相当流行。
1998年6月26日,美国前财政部长鲁宾在当地会见朱镕基时,谈到了经济增长率问题。他说中国现在的声誉很好。即使它的发展速度只有5%~6%,对你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关键是看你采取了什么措施,如何处理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国际社会最关心的是你能否继续坚持改革路线。”
鲁宾的“改革”早已被中国政策制定者所认可。
这个名为“国有企业改革”的大型项目实际上始于1978年,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然而,正如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袁东明所说,“改革是被迫的。只有当不改革的风险大于改革的风险时,改革才成为必然的选择。”
当中国的决策者不主动选择时,市场将取代决策者。显然,随之而来的惩罚是残酷的。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截至1997年底,中国31个省(区、市)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企业的盈亏相抵后,有12个省(区、市)出现净亏损。由于工业条件的崩溃,许多工业部门遭受了严重损失,包括纺织、煤炭、有色金属、军事工业和建筑材料。
以煤炭行业为例。1997年,该行业国有大中型企业170家,利润总额仅为4亿元。其中,盈利企业108家,亏损企业62家,亏损36.5%。
目击者的观察更令人震惊。原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副主任、NPC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邵宁在《国有企业改革记录》中写道,由于其他所有制企业发展迅速,市场竞争日益激烈,国有企业在竞争中处于明显劣势。1997年,国有独立核算工业企业亏损企业亏损达831亿元,是1987年的12倍;盈亏平衡后,实现利润只有428亿元,比1987年下降了42%。
损失的来源不仅仅是市场。据国务院减轻负担办公室1997年调查,国有工业企业不合理负担约500-600亿元,占实现利税的20%,超过当年被调查企业实现的利润。政企分开的后遗症显而易见。邵宁认为,如果当时的趋势继续下去,中国的国有企业将处于完全解体和崩溃的局面。
多米诺的下一站将是银行。当时,国有企业的亏损已经逐渐蔓延到刚刚通过贷款建立企业制度的商业银行,风险开始渗透到整个金融体系。根据官方认可的数据,1998年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率高达33%,接近破产的边缘;其中,四大国有银行的不良贷款比例在1997年底为28.66%,1998年9月突然上升到31.38%。
一些海外媒体和机构甚至声称,中国银行业在技术上已经破产。
没有回去的路,剩下的只是一条光荣的荆棘路。
四
1998年1月,《上海解放日报》现在记录了一件怪事。
1月13日上午,上海沈心第九纺织厂的工人们卸下了所有可拆卸的机器零件、锭子和梭子,留下了一个由生铁制成的主框架,然后开始敲打。框架非常坚固和厚,所以他们必须用力打碎它,并轮流烘干它,直到机器变成一堆废铁。然后,一个工人开着装满废铁的车去了上海第三钢铁厂,看着吸铁板吸起废铁,把它放进了熔炉。随后,上海沈心第九工厂的3000多名工人离开了工作岗位。
这是全国闻名的冲压生产改革的第一把锤子。
在罢工前两个月,朱镕基邀请了上海几家棉纺厂的厂长和纺织集团的副总裁一个接一个地到他们的酒店。其目的是倾听彼此的叙述:如果关掉10,000个纺锤,会有多少人丧生,如果这些人重返社会寻找工作,他们会花多少钱;从10,000个锭子中已经借了多少钱,如果你想归还银行的钱,该如何操作...
这是人们对1998年惊心动魄的改革的第一印象。从过去学习,从新的开始学习。周是当时特别关注这些事情的一群人之一。
虽然他很久以前就退休了,但他仍然记得自己亲自参与的改革进程。2016年1月7日,周告诉《经济观察报》,“广义而言,中国经济在1998年经历的是一场彻底的供应方改革。”当时,周是原国家经贸委企业救助办公室副主任。
朱镕基总理在1998年提出的目标是在三年内使国有企业摆脱困境。作为见证人的周,还记得,总理在人民大会堂的讲话中说,“中央政府下决心在三年内使国有企业脱困,如果第三年达不到脱困的目标,就辞职谢世。”
“作为首相,他切断了自己的道路。以“壮士断腕”的大无畏精神推进改革。”周对说道。
军令状已经立下。下面的场景肯定会让人感到震惊。决策者同时关闭了本溪和抚顺的所有煤矿,辽宁的所有有色金属矿山都被关闭,只有一个铜矿除外。
近三年来,煤炭工业累计生产4亿吨,钢铁、有色金属、军工等也成为减产改革的重点行业。这份长长的清单还包括建筑材料、糖、石化和电力...
如果1998年的记忆只停留在这里,它在中国经济改革史上的地位就不会那么重要。
1998年,朱镕基宣布将费用改为税收,这相当于在费用高于税收负担时大规模减税。与此同时,他宣布开始政府机构改革,并精简了15个部委。许多人认为这一冒险举动是同时闯入两个雷区。从今天的角度来看,这正是彻底的供应方改革的一部分。
就在决策者为国有企业卸下包袱的时候,“抓大放小”战略释放的资源却呈现出不同的生机勃勃的色彩,改变了中国经济的未来格局。
从数据来看,改革大大降低了当年国有企业的产值,三年后这个比例还不到20%。相比之下,民营企业发展迅速,从最初的机电制造到设备制造,再到重工业制造,乃至后来的基础设施领域,最终描绘出了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中提出的“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生动画面。
这既是偶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一方面,一年前的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已经把私营经济重新命名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正如一位权威人士在2016年1月的《人民日报》上所描述的,“如果你用心种花,你就不想种花。”。
根据邵宁在书中的统计,中国有6659家国有及国有控股大中型企业在三年内裁员超过2100万人。当然,由于再就业工程是先规划的,财政补偿和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是后完成的,以服务业为主的中小企业吸纳了一部分就业人口,整个社会经历的动荡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但中国经济面临的压力并不轻松。在改革开放的上半年,经济增长率迅速下降到7%,前三季度仅比去年同期增长了7.2%。全年完成“八保”,下半年增速应在9%以上。
金融开始增加足够的马力来保驾护航。1998年,项怀诚接替刘仲藜任财政部部长,楼继伟任副部长。财政部立即发行了专项国债来补充商业银行的资本。六个月后,它又发行了1000亿元的长期国债,两年后被纳入预算。此后,增加到2000多亿元,配套资金达到6000亿元,用于支持基础设施投资。
然而,当经济增长率升至7.8%时,它就停止了,“八个保证”的承诺就落空了。因此,在第二年,当朱镕基作政府工作报告时,他利用这个机会把中国的经济增长预测降低到7%。
2000年11月,国家经贸委宣布,中国国有企业脱困的三年目标已经顺利完成。1999年,中国从四大国有银行剥离了1.4万亿不良贷款。此后,2001年,中国成功加入世贸组织。从1998年到2001年,中国经济增长率一直徘徊在“七起八落”之间,通货紧缩的阴影挥之不去。
从开始到现在,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2003年,“过热”这个失传已久的词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今年,中国经济同比增长9.1%。官员们证实,中国已进入新一轮增长周期的上升阶段。
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标题:中国经济 温故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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